“底子最深厚”
电影界评价著名导演沈浮的成就,往往有这样三句话,一句是:中国默片电影的开拓者,因早在1926年,他就在天津渤海影业公司自编、自导、自演了讽剌不劳而获、贪求享受的喜剧片《大皮包》,是上海之外其他大城市最早出现的无声电影;另一句是:中国现实主义电影的先驱者,上世纪30年代他来到上海进入联华影业公司,先后编导了《光明之路》《狼山喋血记》《联华交响曲·三人行》《天作之合》等,对离奇古怪、黑暗腐败的社会现实作出尖锐鞭挞,在创作方法上已带有朴素的现实主义色彩;40年代后期他在昆仑影业公司编导的《万家灯火》《希望在人间》以及参与创作的《乌鸦与麻雀》等,被中外电影史学家认为是走向成熟的中国现实主义电影的代表,而且早于意大利新现实主义;还有一句是:中国彩色宽银幕电影的首创者,1956年他奉命赴苏联学习当时先进的电影技术,归国后拍出了新中国第一部彩色宽银幕电影《老兵新传》,曾获莫斯科国际电影节技术银质奖章。
同样令业界为之钦佩的是,沈浮走上影坛取得成功,完全靠的是刻苦探索和不懈奋斗。1905年,就在谭鑫培于北京丰泰照相馆摆下《定军山》拍摄造型的同时,沈浮诞生在天津海河边一个码头工人家中,也许正是与中国电影开山之作一起问世,让他与电影结下不解之缘。由于家境极为贫寒,沈浮从小吃过不少苦,做过照相馆学徒,当过北洋军阀军乐队号兵,后来为了谋生投考过两家电影公司,虽因公司经费不足未拍成一部影片,只当了个挂名的电影演员,但由此结识了不少热心电影艺术的朋友,得以在后来成立的渤海电影公司编导演了第一部影片《大皮包》,但因老板经费有限,只能拍成一部简单短剧,上映卖座不佳连成本也未完全收回。沈浮没有就此却步,而是吸取经验教训,一方面靠替当地小报编辑副刊度日,一方面继续探索电影表现技巧。他把电影院当课堂,每看一部影片都认真作笔记。随后进入上海联华影业公司,先是从事宣传工作,主编《联华画报》和《星期影讯》,有机会接触到蔡楚生、郑君里、费穆等进步影人,继而转任编导,又得到党的电影小组和左翼文联、剧联负责人夏衍、阳翰笙等支持和帮助。
圈内的人都知道,沈浮有个毕生保持的习惯,每天晚上都要回想一下生活中遇到的动人的事和感人的话,以及有趣的细节,把它们记录在本子上,一旦电影创作需要就会信手拈来,恰到好处地运用于戏里。这实际就是坚持观察和研究生活,不断从中摄取和积累有用素材,化为艺术表现的具体形象。由此大家给沈浮起了个“百宝箱”的绰号,创作中遇到麻烦就会“找沈大哥去”,因为任何疑难杂症在他的“百宝箱”中都可以找到完满而“现成”的答案。沈浮自己则形象地称之为“开药店”:“导演的头脑应该像一个中药店,把储存的东西分隔成一个个小抽屉,里面放着当归、人参、地黄……到配药时,这里取二钱,那里取四钱,就能配出治疗百病的灵丹妙药。”
与沈浮一起拍摄过《李时珍》的赵丹,对此就有深切感受。起初他曾感到剧本看不下去,像个记录本,没人物、没戏,不愿接受饰演任务。沈浮为之打气:“好就好在没写出戏,可以让我们英雄有用武之地啊!”提出各自回去想一个星期再议。待到再度碰头,赵丹表示还是什么戏也想不出来,沈浮提示道:“你不从人物想吗?我给李时珍旁边加两个人物,一个是卖草药的,是从民间来的;再一个是你的徒弟,三人行必有我师。三个人的性格与人物关系上找戏就有趣了,色彩也就丰富了……”接着他就津津有味地说起已设想出来的好几段戏,不少饶有意趣的情景出现了,其中就有李时珍到了老年时刻书不成常嘀咕,半夜里睡不着觉还把老伴儿推醒。赵丹不由一个激灵,思路顿时大开:这个嘀咕没完的毛病,不就是自己平素的习惯吗?而且沈浮也是个爱和老伴嘀咕的人,就连两人生活里的词儿都放到戏里面了。沈浮还把在三峡看到背纤船夫在冬天赤膊与逆流搏斗的情景用上了,成为李时珍跟他父亲一起坐船逆流而行的一个场面,并用拉纤人开口唱歌作为主题曲,用以表现李时珍一生的遭遇就像与逆流搏斗的船夫一样,受尽各种挫折仍然顽强不屈……随着沈浮的讲述,赵丹跃跃欲试跟着动作起来,就这样被引导到该片的创作之中。后来英国电影学会为首次举办中国影展来华选片,第一部就选定了《李时珍》。
“从不负故人”
早在联华影业公司时就与沈浮相识的阳翰笙,晚年回顾长达一生的密切合作和战斗友谊,特意赋诗表达万千感慨:“肝胆照人知有几,沈浮从不负故人”,这正是沈浮对所热爱的电影事业无比忠诚、鞠躬尽瘁的生动写照。
抗日战争爆发后,沈浮参加电影界人士成立的影人剧团,告别已在上海安顿四载的家小,奔赴大后方宣传抗战,先后参与了大型纪录片《华北是我们的》《风雪太行山》拍摄,并编导了故事片《老百姓万岁》。后因国民党当局制造“皖南事变”,国内政治形势发生逆转,加之胶片、器材缺乏,电影拍摄处于困难境地,根据周恩来和中共南方局指示,转移到戏剧战线深入宣传抗战救国。1943年春天,正当沈浮赶写话剧《金玉满堂》之时,离别多年的妻子拖儿带女,从上海千里迢迢辗转前来重庆投奔他。眼看日夜期盼的全家团聚就要实现,岂料大祸突然降临,车行贵州都匀附近竟出了翻落山下事故,妻子和儿子小黑当场遇难,女儿小桂从车窗甩出,成为全车惟一的幸存者,由恰巧路过的著名话剧演员蓝马带到重庆。噩耗很快传来,许多同事和朋友怕沈浮受不了这么大打击而悄然瞒着,直到毫不知情的他在朝天门码头只接到女儿,却不见妻子和儿子,才知道出事了,霎时间滚滚泪水淌流满面。随后整整两天里,沈浮不吃不喝不言语,精神处于呆滞状态,一直坐在书桌前两眼发直盯着妻儿照片。贺孟斧、谢添、吴茵、白杨等除帮助照顾小桂生活,成天陪着他怕出意外。当从遗物中整理出一件黑上衣时,才忽听沈浮猛然哭喊了一声:“这不是小黑的茄克吗!”在场的朋友一片唏嘘,心想沈浮遭此打击,《金玉满堂》的剧本写不成了。但令众人意外的是,第三天沈浮就挺起腰杆恢复创作,通宵达旦地挥笔疾书,很快完成这部被称为“现实主义的舞台创造”的剧作。沈浮后来回忆说:“我虽然极度悲痛,但不愿因为此影响大家的工作,只能含着悲泪与对日寇的仇恨,默默地完成党交给我的编写剧本的任务,竭尽全力去进行抗日的宣传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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